今年8月，一場會議引起浙江很多人的關注。

8月14日，唱好杭甬“雙城記”第四次市級聯席會在寧波舉辦。會議最大的關注點是紹興首次與會，并且作為主辦方之一。三地主要領導均出席會議，顯示各方的高度重視。雖然聯席會議仍名為“雙城記”，但討論的重點內容卻是深化三地間的合作與融合。

今年3月，寧波與紹興簽署了一體化發展合作框架協議。此次會上，杭州與紹興也簽署《深化同城發展戰略合作框架協議》。聯席會議的召開和兩個協議的簽訂，標志著杭紹甬一體化正式開啟。

從“雙城記”到三城聯手，杭州灣的發展格局正在經歷重要轉變。

音韻在弦外

杭甬“雙城記”提出已有近10年，紹興的加入也有多年。2019年，“杭紹甬一體化”被列入《長江三角洲區域一體化發展規劃綱要》。但為何到現在才真正啟動？

某種程度上說，杭甬“雙城記”是“杭紹甬一體化”的前置條件。杭州和寧波作為兩大副省級城市、著名“雙子星”，其合作意愿和一體化進程，決定了杭紹甬一體化的開展。

然而，杭甬雙城合作卻一波三折。因為強勢的非省會城市跟省會老大哥，往往都存在或多或少的“瑜亮情結”，寧波和杭州也不例外。

1999年，寧波財政收入超過杭州，GDP距離杭州也僅一步之遙，甚至喊出“兩年后全面超越”的豪言。一時間，給杭州帶來很大壓力。坊間兩個城市競爭比拼的話題熱議不斷，為“雙城記”帶來不少心結。

2010年前后，隨著杭州互聯網經濟的崛起，兩地發展迎來重要的轉折點。不僅GDP的差距被逐漸拉大，更重要的是杭州經濟全面轉向互聯網和科技賽道，而寧波被貼上“傳統產業守舊”的標簽。在城市地位與角色升降變化的情況下，雙城合作顯然難有進展。

2018年長三角一體化發展上升為國家戰略后，杭甬“雙城記”迎來重要契機。與此同時，時代發展大勢也發生重要變化，由過去單個城市單打獨斗轉向城市群、都市圈的競爭，“抱團發展”成為新的主流。在這種情況下，杭甬雙城合作進展迅速。2021年，浙江出臺《唱好杭州、寧波“雙城記”五年行動計劃》。同年7月，杭州與寧波首次召開“雙城記”工作聯席會議。

杭甬雙城合作基礎相對好，各有所長。杭州主打互聯網經濟和科技創新，阿里巴巴和“六小龍”引領科技潮流；寧波則擅長制造業和港口，制造業單項冠軍數量全國第一，寧波舟山港貨物吞吐量全球第一。兩者在各自領域內術業有專攻，分工明確。一體化發展既有利于杭州創新的溢出、擴散、轉化，也有利于寧波制造業的升級迭代。

但與廣深、蘇錫常等城市群相比，目前杭甬在一體化方面還存在不小的差距。一個重要的癥結就在于紹興的居中隔離。杭州的輻射半徑基本處于紹興諸暨一帶，而寧波的輻射半徑是紹興上虞、新昌、嵊州一帶，兩者之間沒有明顯重疊。少了紹興，杭甬很難聯動起來。

紹興夾在杭甬之間，是兩大城市融會貫通的支點與紐帶。紹興的融入，可以彌合兩地合作間隙，讓資源與要素流動更通暢。因此，學界有共識：唱好杭甬“雙城記”，其實音韻在弦外，關鍵在于紹興。有人形象地將杭紹甬城市帶比作一個啞鈴，杭甬是兩頭，紹興是中間的桿子和“扁擔”。從這個角度看，紹興的加入是大勢所趨。唯有三城聯手，杭甬“雙城記”才能唱到實處。

一體化的“金扁擔”

區域一體化往往需要漫長的歷程，與時代發展大勢、城市發展階段，以及各方的認識提升等息息相關。從紹興的角度看，其對一體化的態度也經歷了一個轉變的過程。

由于地處在兩大經濟強市之間，多年來紹興一直擔憂被“虹吸”。2016年之前，紹興的GDP增速在浙江省長期處于倒數位置。2018年前后，情況發生了轉變。有研究顯示，2018年以后，杭州對紹興的投資開始大于上海對紹興的投資，尤其是紹興獲得杭甬企業的科學研究和技術服務業、金融業投資的增長最快，產業關聯快速提升?？梢钥闯?，紹興已度過資源被“虹吸”的階段，杭州、寧波的“溢出”效應開始顯現。在這種情況下，紹興有動力推動杭紹甬一體化。

與此同時，紹興自身也在嘗試改變打法，采取積極的一體化發展戰略，打破地域和觀念上的限制，主動接受輻射，在資金、技術、人才等各方面與杭甬融合發展。紹興市提出，從“左右為難”到“左右逢源”，才能重塑區域競爭新優勢。

2018年，紹興市出臺《杭紹甬一體化發展紹興行動計劃（2018-2020年）》；2020年浙江從省級層面出臺《杭紹甬一體化發展實施方案》。今年，紹興市政府工作報告中明確，“融杭聯甬接滬”作為2025年八大重點工作之一。

杭州是浙江的航空中心，寧波是海運樞紐。紹興一邊跟杭州合力發展臨空經濟，一邊攜手寧波借港出海，積極承接杭甬優質創新資源外溢、產業轉移，共建杭紹甬產業集群帶。借助產業帶優勢，紹興培育了電子信息、高端裝備、生物醫藥、新材料等新興產業。今年上半年，其戰略性新興產業、裝備制造業、高技術產業制造業增加值分別增長13.9%、13.6%、11.9%，新興產業發展勢頭強勁。

同時，借助交通一體化，紹興還實現城市能級的躍升。從2020年起，以“迎亞運、建窗口”為契機，紹興推進總投資超1300億元的綜合交通“三年大會戰”。杭紹間實現市中心地鐵互通。根據規劃，寧波16條軌道交通路線中，有4條都涉及紹興。

一體化為紹興發展注入了強勁動力。2023年以來，紹興經濟增速一直穩居浙江省第2位。2024年紹興GDP達8369億元，目前正在沖擊“萬億俱樂部”。有了紹興這個“金扁擔”，三強聯手有望重塑長三角南翼經濟版圖，構建更具競爭力的區域格局。

下一個“蘇錫常”？

作為長三角南北兩翼的核心，外界常常將“杭紹甬”與“蘇錫?！睂?。8月的聯席會議召開后，“杭紹甬能否成為下一個蘇錫常”的話題，引起人們的熱議。

2024年蘇州、無錫、常州三市GDP總量達5.38萬億元，比杭紹甬多出5400多億元。更重要的是，蘇錫常一體化起步早，三市已形成合作緊密、深度融合的“超級都市圈”。與之相比，杭紹甬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從城市協同方面看，蘇錫常三座城市在行政級別、經濟規模、產業結構等方面較為均衡。這種同級別的競爭關系，激發了城市間的協同發展動力。而“杭紹甬”則呈現出明顯的等級差異：杭州作為省會城市，享有資源和政策優勢；寧波為國家計劃單列市，財政自主權較大，發展基礎和條件優越；紹興則是普通地級市，發展基礎相對薄弱，城市地位和影響力相對較低。這種差異不僅會影響資源分配，也會削弱城市協同發展的動力。

從產業協作方面看，蘇錫常背靠上海，充分借助上海作為國際金融、貿易中心的優勢，形成緊密的產業承接和分工體系。而杭紹甬三市的產業結構差異較大，缺乏互補性強的主導產業鏈。杭州以數字經濟、互聯網產業、金融服務業為主，是全國數字經濟核心城市；寧波依托港口優勢，發展傳統制造業和外向型經濟，港口物流及外貿占據主導地位；紹興則以輕工制造、紡織服裝為主。三地產業特色鮮明，但協作聯動不足，缺乏產業鏈主導和互補，制約了整體協同發展和規模效應的發揮。

從發展路徑方面看，蘇錫常緊密依托上海，在科技金融、交通基礎設施等方面與上海深度對接，形成以上海為中心的區域經濟輻射圈。上海作為全國經濟中心城市，其政策資源和市場優勢為蘇錫常注入了強大動力。相比之下，杭紹甬都市區發展較為獨立，既沒有鄰近超級大城市作為支撐，也未能形成明顯的國家級戰略定位。缺少強大的外力驅動，杭紹甬更多依靠自身實力和內部協調，發展路徑較為艱難。

盡管存在一些劣勢和不足，但問題往往是創新的起點。杭紹甬一體化能否闖出一條新路徑，頗受人們期待。

不是簡單做加法

杭紹甬三座城市經濟總量占到浙江省一半以上，堪稱浙江經濟的“脊梁”。從浙江省的角度看，杭紹甬一體化的目標顯然不是要對標“蘇錫常”，而是有更宏偉的藍圖。

根據《浙江省國土空間規劃(2021—2035年)》，浙江要打造串聯杭嘉湖紹甬舟六大城市、具有重要影響力的“C形”環杭州灣大灣區，與世界級灣區競爭。打造“世界級灣區”，比肩粵港澳大灣區，與東京灣區、紐約灣區、舊金山灣區等世界級灣區競爭，這是未來杭紹甬一體化的“星辰大?！?。

具體路徑中，交通基礎設施互聯互通，是三地一體化的重要基礎。三地將共同推進機場高鐵、甬金高速改擴建、杭州中環、臨空公鐵水空國際樞紐中心等重大項目，構建起立體化、高效便捷的交通網絡。

產業協作是“重頭戲”。紹興與寧波將深化重大產業平臺合作，共建高端產業協作聯動區，合力打造杭州灣南岸高端智造走廊和新質生產力先導區。同時，三地在規劃銜接、政策協同、公共服務等方面加強合作。

在這些常規路徑之外，還需要更大的亮點和創新。因為打造世界級灣區，不是簡單做加法，而要有乘法效應，要形成“聚變”。其中，關鍵點就是科技創新。

從全國來看，目前已有北京、上海、粵港澳大灣區三大國際科技創新中心，各大城市群、都市圈都紛紛將目光鎖定建設區域科技創新中心?？萍紕撔录仁呛冀B甬一體化的重要突破口，也是其打造世界級灣區的“勝負手”。

根據規劃，杭州城西科創大走廊與寧波甬江科創區將合力推動大科學裝置集群建設，高標準打造國家實驗室（基地）、全國重點實驗室，高水平建設省實驗室集群，構建新型實驗室體系。目前，兩地正在加快整合創新資源，推動科技創新和產業創新深度融合。

而作為支點的紹興，一方面推進與杭州創新資源集成化，協同建設環杭州灣創新聯盟；一方面深化與寧波重大產業平臺合作，協同建設前灣新區-濱海新區-杭州灣上虞經開區高端產業協作聯動區。

從雙城合作到三城聯手，從“下一個蘇錫常”到世界級灣區，杭甬“雙城記”這場戲應會越唱越精彩。

（作者單位：安徽財經大學財政與公共管理學院。2024年度安徽省高等學校科學研究重大項目“戰略性新興企業新質生產力培育路徑研究——基于財稅政策組合視角”（2024AH040264））